我不反對科學,我稱讚它;我反對的是「只有我是對的、能證明的才存在」的霸權。
在西方文明中,在理性與超越之間,或著說雅典和耶路撒冷之間,通常有著明顯的區別。為了理解知識科學在人類中所起的作用,我們需要理解理性和超越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和諧的和互補的,而不是對立的。但是啟蒙以後,科學理性拒絕任何形式的目的論,例如,宇宙被創造的意義是甚麼。科學理性粗暴地分離主體和客體,拒絕承認物質以外的意識或目的,排除超越性與最終的意義性。
如果有人問,生命的意義是甚麼,生命的意義是否是人將某些事物強加於毫無意義的虛空宇宙上?如果一有人作出回答,科學帝國主義者會立即說這是宗教者荒唐無稽的回應。然而,就在過去科技發展與網路發達的幾十年間,全世界範圍內發生了大規模的宗教復興現象,反映出人類重新發現了其生存的精神層面,以及對於唯物主義哲學家及其世界觀的不滿。我們把範圍縮小一點,講台灣本身就好。照理說台灣經濟起飛、教育普及之後,應該要摒棄迷信落後的宗教或信仰。但是這三十年台灣的宗教現象可以說達到史無前例的高潮,甚至被學者稱為「宗教奇蹟」,為什麼?所有這一切包括世界與台灣所發生的現象,在科學理性與世俗化的浪潮中似乎顯得不切實際。但是越強的科學發展卻帶來越大的宗教復興現象,表明出科學理性與超越經驗之間的關係是一體兩面的,這二者沒有必要相互敵對或排斥。
然而,現代科學家對資訊的追求已經成為一種集體的事業,每個科學家都知道他是在一個非常複雜的機器中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部分。但他們很少想到每一種知識都對道德要求或意義尋求的可能性。如果他這樣做,那他不會被人稱為科學家,而是被稱為一個倫理學家、哲學家或信徒。科學主義逐步的變成科學帝國主義,理性分析、科學方法和科學發現是唯一的「真理」,只有科學提供了可靠的宇宙知識。在大學教育和電視記錄片中,人們學到的只是假設科學描述的宇宙是真實的宇宙。至於宗教、信仰或超越,可能被理解為儀式、道德或勸人為善的過時產品,甚至被斥為異端邪說。當最終的意義與超越性都蕩然無存時,最終逐漸使理性和超越之間形成一條越來越深的鴻溝。
工具理性的真正危險,在於它的支持者所提出的教條和絕對的主張。客觀的說,我們承認工具理性必須在任何社會中發揮一定的作用,也承認它所有的貢獻。但是當它過度居於主導作用時,關於意義與價值等類的事必然是模糊的。在現代西方的極端情況下,科學知識本身已經篡奪了神話和符號的作用。以至於大多數人─甚至包括宗教人士─都認為科學假設的說法也都是理所當然的。科學主義是一個理性化的意識形態,教育和媒體都支持它。科學家、技術官僚和記者,早就建立了一套新的神話和符號來驅動現代世界。現代人對過去的神話和宗教符號嗤之以鼻,卻對科學帝國主義用以牢籠人的神話和宗教符號深信不疑。
由於科學帝國主義的侵略,已經很少有人對前現代世界觀的完整真實性和完全連貫性有所認識。工具理性的危險不只是強調他那一小塊的範圍是真的,這種思維模式是會延伸的,它最終會演變為他那一小塊最重要,別人要聽他這個專家的話去作。你有沒有發現在許多社會議題上,現代人各自固守自己熟悉的那一小塊領域,並將那一點小小的理念視為絕對真理,拒絕與別人對話,甚至認為對話就是妥協。這就是科學思維模式的延伸。所以我要再說一次,「工具理性的真正危險,在於它的支持者所提出的教條和絕對的主張。」
從以上的描述,我們應該領會一個關於方法上的體認。知識的增加與進步不應該是一種排除異己的工具,而應該是一種使人得以更虛懷若谷的教導。我們只是工具性的使用某些知識,甚至使用這些知識打壓別的領域的事物,或甚至用以打壓不同領域的知識,這是一種極為危險的作法。事實上在整個宇宙中,科學所能掌握領域與浩瀚的宇宙相比,實在是過於狹隘短少。要以狹隘與短少的科學,全盤否認宇宙中浩瀚尚不得而知的事物,這不就是「坐景窺天」、「井底之蛙」嗎?如果科學與理性,至終只是成為駕馭人類和宇宙的一個工具,這不就是人類和宇宙危機的根源所在嗎?
Source: 張證豪(https://www.facebook.com/profile.php?id=100000129482117&fref=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