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论人性观

1926年底倪柝声应成寄归之邀到南京其家里养病。之所以到南京养病，主要原因是福州已无立足之地，而闽南教会刚刚兴起，当地负责同工能否容纳他，倪柝声心中无数，更重要的是闽南没有得力的“同工”配合自己工作，而南京《灵光报》已经有李渊如及金陵大学学生魏光禧、徐绍华，金陵神学院学生蔡志崇、姜子航等等一批志同道合者开始擘饼聚会。

在南京期间，倪柝声的肺结核病日益恶化，加之旧病神经衰弱复发，自感将不久人世，决定在未离世之前，“为主作最末了一件工作，就是将所学主观真理写成书”。于是倪柝声便到无锡漕桥镇一边养病一边着手创作日后对中国基督教产生深刻影响而又倍受争议的巨著《属灵人》，1928年在上海完成全书的写作。

《属灵人》是全部倪柝声神学思想的基础，要了解倪柝声神学的精神实质，必须深入研究《属灵人》这部巨著。在此我们分两部分向读者介绍《属灵人》。一是三元论人性观；二是属灵论的救赎观。

三元论（Trichotomism）顾名思义，就是对人的构造进行“三分法”解释，认为人不是肉体与灵魂的二元复合，而是由灵（Spirit）、魂（Soul）、体（Body）三元构成。三元论人性观是全部倪柝声神学的基础。

一、三元论的思想源流

三元论是基督教思想史上一种源远流长的人性观。最早由希腊护教士他提安Tatian，约110-172年）提出，随后，亚历山大学派希腊教父奥利金（Origen，185-254）进行系统论证，认为“正如经上说的，人是由体、魂和灵组成的，照样，神为要救赎人而慷慨恩赐的《圣经》也是由这三部分构成的”。奧利金的学说得到4世纪的卡帕多奇亚教父尼撒的格利高里（Gregory of Nyssa，330-395）等人的支持，一度成为4世纪之前东罗马希腊语教会中的流行观念。但由于三元论曾被“基督教诺斯替派”用于论证其灵知主义的拯救论，继而又被教会内部的幻影派和亚波里拿留派（Apollinarius，310-390年）用于否定基督的人性，后来还曾被“半佩拉纠主义”（Semi-Pelaglanism）用来否定正统基督教的恩典说和预定论，因此，遭到奧古斯丁（Augustine，354-430）等权威教父的怀疑和批评。6世纪之后，以罗马教廷为首的大公教会更是把它当做一种容易为“异端”利用的理论工具而加以抛弃，从而导致其在中世纪经院哲学中陷入长期沉寂。徐弢等：《灵、魂、体三元论及其对华人教会的影响》《世界宗教研究》（2014年04期）

19世纪以来，三元论在西方基督教界再次复兴。不仅获得了德国和英美等国的一部分神学家的支持，而且成为很多“灵恩派”教会的流行观念。三元论于民国初年随着“灵恩运动”（Charismatic Movement）的浪潮首次波及中国时，通过宾路易夫人（J.Penn-Lewis,1861-1927）、史百克（T. Austin-Sparks，1888-1970）等西方“属灵作家”的著作而被少数华人神学家所了解。但随着倪柝声所领导的地方教会运动在国内的崛起，三元论逐渐发展为华人教会中流传最广而又争议最大的一种人性观。

倪柝声的三元论人性观，集中体现在其完成于1928年的巨著《属灵人》中。早在1922年倪柝声就通过学习宾路易的主观神学理论而接受了当时流行于西方的三元论观点。在《属灵人》一书中，倪柝声说：“我引用了很多宾路易的讲道来充实我的道理。我也引用了一点史百克的讲道在里面。《属灵人》就是我所认为第一类的真理。” 在属灵人的序言中倪柝声写道：“灵和魂分开的教训，我并不是一个创造者。慕安德烈说：‘教会和个人所应当最惧怕的，就是魂之意志和心思的过度作用。’梅尔也说：‘如果我不知道如何分别灵和魂，我今日的灵命，就不知如何了。’其他如司托克梅、宾路易、罗伯斯、马丹盖恩等，也都是作同样的见证。因为我们在主面前受了同样使命的缘故，我就不在各处标明我从谁引来。”虽然引用了大量西方神学家的观点，但倪柝声认为：“《属灵人》真理的体系是我的...因要达出其中意义，普通词句不够应用，所以我只好造些专门词句，在当时似乎新奇，到后来却为我们中间一般基督徒所习用了。

倪柝声批评二元论的人性观将人分为灵魂与身体两部分是“堕落人类的思想，虽然也有一点理由，但总不能准确”。他指出三元论的人性观是圣经的基本教训，“神的话并不是把人分作‘灵魂’和‘身体’两部分。乃是把人分作三部分：灵、魂、和体。帖前五章二十三节说，‘使你们全然成圣，又愿你们的灵、与魂、与身子，得蒙保守。’这一节圣经，明明将一个整个的人，分为‘灵、魂、体’三部分”。他引用创二7“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命的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一个活的魂”来说明人类灵、魂、体三部分的构成。他认为：“‘用尘土造人，’这是说到人的身体。‘将生命的气吹入他鼻孔里，’这是说到人的灵是从神来的。他就成了一个‘活的魂，’这就是说到人的魂，因为灵叫身体活起来，所以人成为一个活魂，一个活着而有自觉的人。一个完全的人，是三合一的─灵、魂、体，合成一人的。照这一节圣经看来，人是用两件独立的质造的：（一）灵，（二）体。灵进入了土壳的体之后，就生出魂来。魂是从灵与体联合而后生的。体原是死的，因为生命的灵，与之相遇，就生出第三的魂。无灵，体是死的；有灵，人才会活。有灵在体，就有生机，这种的生机，就叫作魂。”

二、三元论的主要内容

倪柝声认为，构成人的灵、魂、体三元素中，身体与物质世界接触，是“世界的知觉”；魂是人格的生命，反映人的独特性，是“自己的知觉”；灵是人与神产生关系的部分，是“神的知觉”，三者功用不同。

1、灵的构造

人的灵是由一种无形、具体的灵质构成，有各种作用，以执行神对人一切的要求。按照圣经的教训和信徒的经历，灵的功能可以分为直觉、交通和良心三大部分。

直觉就是灵的知觉，是“无所凭依，无因而起的。”知觉直接发自全人最深之处，并不是人的心思、情感或意志所能测度的。直觉带来各种属灵的知识，并不是经过思维活动后所产生的头脑知识。倪柝声认为直觉的活动好象“一种说不出来，没有声音，很重很闷，欲发不发”的东西在人里面。直觉有时超越了人的想像，有时反对人的决定，并且常是反理性的。圣灵常常籍灵的直觉，来表达它的意思，这就是圣灵的感动。灵的感动使人能够分别“什么是从圣灵来的，什么是从自己来的，什么是从撒旦来的”。

交通是指人的灵向神的敬拜。倪柝声认为只有同质才能相交，“我们人如何藉着体与物质的世界交通，我们也如何藉着灵与属灵的世界交通。这个与灵界的交通，并不是用心思的，也不是用情感的，乃是用灵的，用灵的直觉的。当我们明白了直觉的功用之后，我们就很自然的明白了神人交通的性质。人要敬拜神，要与神交通，必须有与神相同之性质才可以。‘神是灵，所以拜祂的，必须用灵’（约四24）”。堕落之前亚当的灵和重生之后信徒的灵，都是神与人接触的地方。当灵与灵相通时，人能籍着神所赐的悟性去认识神的启示。人有了敏锐的直觉，他的属灵知识是无限量的，“因为虽然他的心思很迟钝，但是圣灵会带领他进入属灵的实际里，并且，他的灵也会光照他的心思”。

良心是分别善恶的机关。倪柝声指出，良心“就是指教我们的错误，责备我们，叫我们在亏缺神荣耀的时候不安”。他进一步说明：“神的圣洁如何定罪邪恶，欢喜良善，信徒的良心，也照样斥责污秽，追慕善良；信徒的良心，就是神圣洁发表的地方。”倪柝声认为人在堕落之后，灵向神死了，但神有意让人的良心仍然稍微作工，成为道德的见证。他指出良心的作用与属灵知识有关，虽然人的灵性知识不会妨碍人与神的交通，但良心“只能照着它最近所有的亮光而定罪。良心不能定罪它所不知道为罪的罪。”

2、魂的构造

倪柝声认为，魂是人天然的生命，人未重生前就是靠这天然生命生活，这个生命并不一定是罪恶。他说：“魂是人格的机关，凡我们人格所包含的，就是那些叫我们成为人的要素，都是属乎魂的。我们的智力，心思、理想、爱情、刺激判断力，意志等等，不过都是魂的各部分而已。”这些魂的活动中最重要的是情感、心思和意志三方面。

情感指人的七情六欲，就是人们心里所有的感觉，大致可分为爱情、欲望和感觉三种。倪柝声认为情感的活动，比魂其他的部分多，一个属魂的人经常是被摇移不定的情感所支配，“情感全是凭感觉用事。感觉原是最会改变的。所以，人若靠情感而活，就他的生活是没有原则的。”他指出属灵人并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灵。相反，他懂得正确运用情感来彰显神的生命。“情感乃是应当经过十字架作工，（太十38～39，）以除去其火性、其狂热、其纷乱，而使之完全顺服灵。灵有权柄支配情感的作用，就是十字架工作的目的。

心思是人思想的机关。倪柝声认为：“我们人就是藉着心思来知道、来思想、来想像、来记忆、来明白。人的智力、理性、智慧、聪明，都是属乎心思的。广义说来，我们的心思就是我们的头脑。心思是一个心理上的名词，头脑是一个生理上的名词；心理上的心思，就是生理上的头脑。这个心思在人生中间也是占极大的部分，因为人一己的思想是最足以左右人的行为的。”他指出，“心思乃是一个战场，撒旦和邪灵就在这里与真理争战，也就是在这里与信徒自己争战”。当人的意志软弱时，例如在未更新的心思、不正当的思想、对真理误解、易于接受提议、心思里空洞无物、心思常在被动的情况下很容易给邪灵留地位，邪灵籍此机会在心思中畅所欲为。因此，信徒的心思必须更新变化，让自己的悟性被圣灵光照，否则这场内心的灵战，便难有获胜的希望。

意志是人作决定的机关，发表全人的意思。倪柝声指出：“人的意志可说是人的真我”，“意志是我们全人最主要的部分。人的意志是比人的情感和心思更深的。因此，当信徒追求属灵的生活时，就不能不顾到意志这一部分。”他认为宇宙中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根本意志：神的意志与撒旦的意志。神造人，给予人自由自主的意志，这是人性存在的基本条件。而当人类始祖亚当作出自主选择的时候，一方面是充分体现了人性的本质，另一方面，这个选择带有宇宙性的意义--人的堕落，因为他选择魔鬼的旨意而悖逆神的心意。倪柝声宣称：人的得救，“除了神赐给我们新生命之外，意志的归向神就是救恩最大的工作。”

3、身体

身体是神用尘土造的躯壳，是接受神生命之气的器皿。身体有五官，天天与世界的事物接触，是人最外的层面。倪柝声解释：“我们人身体的工夫，总括来说，可以分为三部分：一是补养，一是生育，一是保卫。这三件当人未堕落之先，都是正当的，没有罪恶搀杂在里面的。但是自从人犯罪，里面有罪性之后，这三者就成为犯罪的媒介。”他认为神也看重人的身体，“身体是需要的，也是要紧的，不然，神就必定不以身体给人。”身体“乃是为主；主也是为身子。”（林前六章十三）倪柝声引用林前六章十二至二十节“凡事我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凡事我都可行，但无论那一件，我总不受它的辖制”来说明人不能忽略身体的需要，身体所有的要求都是天然的、应当的、合法的。但“我们应当知道‘身子乃是为主’的，并非为自己的，所以，我们并不应当使用身子来使自己喜欢。饮食总不应当拦阻我们与神的交通，不过要使身子不失常度而已。”身子既属于耶稣基督，除了作义的器皿之外，不应当再作别的工具。倪柝声认为：“现今许多的信徒，只为着他的灵与魂，来追求圣洁；却不知道灵与魂的得圣洁，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地方是靠着身体的圣洁的。”

三、人的堕落

倪柝声接受旧约创世记为可靠的历史记载，认为亚当是按照神的形像而造的，形像就是“成了像”，变得像神。亚当如果运用神所赐的自由意志，取吃生命树的果子，“神自己的生命，就要进入人的灵里，浸透人的魂，改变整个里面的人，就要叫他的身体变化，叫他永无死亡朽坏的可能，叫他得‘永生’”。但亚当吃分别善恶树的果子而堕落。对人类始祖的堕落，倪柝声称之为“意志赞成试探。”

人堕落产生了严重的后果，倪柝声认为“灵本来是全人中最高的部分，魂和体都服从它。在正当的光景，灵像主妇，魂像管家，体像仆人。主妇有事交给管家，管家转命诸仆分头去作。主妇在暗中发命令，仆人乃是从管家接受命令。在表面上好像管家是一切的主人，但实在的主人，乃是主妇。不幸人堕落了、失败了、犯罪了，以致灵、魂、体，原始应有的正当秩序，也散乱了。”

人堕落后灵魂体的正常次序被彻底地改变了，“魂就拒绝灵的掌权，而变作体和它一切嗜好的奴隶，人就是这样变成肉体。” 属肉体的人就是“灵死了，魂管理全人，照着身体的私欲”去行出各种罪恶与自义。管家，管家转命诸仆分头去作。主妇在暗中发命令，仆人乃是从管家接受命令。在表面上好像管家是一切的主人，但实在的主人，乃是主妇。不幸人堕落了、失败了、犯罪了，以致灵、魂、体，原始应有的正当秩序，也散乱了。”

人堕落后灵魂体的正常次序被彻底地改变了，“魂就拒绝灵的掌权，而变作体和它一切嗜好的奴隶，人就是这样变成肉体。” 属肉体的人就是“灵死了，魂管理全人，照着身体的私欲”去行出各种罪恶与自义。

肉体的罪恶最明显的表现是在律法上，倪柝声相信律法是神的公义要求，有永存的价值。但世人既不能遵守神的律法，也不能服从律法，因此不能得神的喜悦。肉体充满了邪情私欲，补养成为饮食的宴乐，生育变作人的性欲，自卫变为自私自利。倪柝声列举五类不同的罪行：

• （一）极乎污秽的身体上的罪，如奸淫、污秽、邪荡。

• （二）与撒但的往来，与他有罪恶的超凡交通，如拜偶像、邪术。

• （三）罪恶的脾气和癖性，如仇恨、争竞、忌恨、恼怒。

• （四）宗教上的分门别类、分争、宗派、嫉妒。

• （五）放纵嗜好，如醉酒、荒宴。

肉体不但会作恶，也会行善，这就是肉体的自义。但“自义并非义，乃是不义”。因为肉体所有的工作，“不过只以自己为中心而已。独立、自立，乃是魂工作的特性”。这样，已意就凌驾在神意之上。保罗评论加拉太人说：“你们既靠圣灵入门，如今还靠肉体成全么？”倪柝声指出昔日加拉太人的错误，就是在得救之后，企图靠肉体来行出律法的义，以求达到属灵成熟地地步，这种自信和自恃，是肉体行善的表现，人不再让神作生命之主，却以自己为主。他断言，“‘属肉体的人，不能得神的喜欢。’（罗八8。）这是最终的定规。无论人的行为好到什么地步，但是，凡是出乎自己的，总不会叫神喜欢。神只能喜悦祂的儿子；除祂和祂的工作以外，没有人，也没有人的工作，能得神的喜欢。自己肉体所作的，也许是甚好的，但是，只因其是用自己的能力，是从自己而出，神就不喜欢。人可以想出许多的方法去行善、去改良、去进步，但是，这些行为，既是从肉体出来的，神是不喜欢的。不只对一个未重生的人是这样，就是一个重生的信徒，他如果是藉着自己作的事情，无论如何的美好，如何的有功效，神总是不喜欢。神所喜怒的，并非善恶的问题，乃是源头的问题。行为不错，但是从那里出来的呢？” 

相关链接：

• 默想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