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人的基督徒中间,鲜有人不知道倪柝声的名字,然而,有许多人都不曾留意过他的师母,即倪张品蕙姊妹。其实她为保守信仰的见证,忍受了各种逼迫和折磨,所受的苦难并不下于别的仆人。她的服事多半是静默的,教会中也少有关于她的记载,她就像馨香的没药,不显眼,但香气溢人。
在燕京大学生物系读书期间的张品蕙
一、馨香的没药
有哪哒和番红花,菖蒲和肉桂…没药……北风阿,醒起!南风阿,吹来!吹在我的园内,使其中的香气散发出来。
—— 雅歌四章14~16节
张品蕙姊妹于1902年出生于福建,她的父亲是位医生,家境富裕。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张品蕙是张家迁往福建后出生,后来, 张家又搬到了上海。品蕙年轻时长得十分美丽而且极其聪慧,能弹琴跳舞,会一口流利的英文,是燕京大学外文系的学士和生物系的硕士,还是大学学生会的交际部长。
她和倪柝声识于微时,二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1920年春,倪柝声信主后就竭力向她传福音,惟她不愿接受。倪经过两年的痛苦挣扎,最终决定放弃她,写下了诗歌《主爱长阔高深》。其中一节说到:“你是我的安慰,我的恩主耶稣!除你之外,在天何归?在地何所爱慕?”
然而,神有恩典。如腓利门15节所说,他暂时离开你,或者是叫你可以永远完全得着他。十多年后,她信了主,二人恢复交往。她第一次穿上朴素的衣服时,不禁流下眼泪。之后她参加倪柝声教会的聚会,后来更谈到婚事。
但把她自小养大的姑母,认为倪柝声只是个穷传道,绝对高攀不上,就反对婚事。倪柝声的母亲对婚事同样有保留,觉得须有神的印证,就邀她一起出席杭州的全国性聚会,与她同宿同祷。一天,倪母在祷告中看见她就是神给儿子的妻子,便安排他们在聚会结束当天举行婚礼。
可是,这门婚事还是受到姑母极大的反对,她甚至连续一星期在上海最大的报纸上刊登攻击倪柝声的启事,令这对新人受到很大困扰。婚后,他们到厦门及附近城镇传道。1938年夏,又同赴英国的开西大会,她后因怀孕而先回上海(惜不幸小产,终生未有儿女)。
丈夫则因事继续留下至1939年7月回国。由于丈夫常要出门领会,相聚的时间短少,她闲来便把丈夫领会的信息翻译成英文,方便与西方信徒交流,倪柝声的名字因此在彼邦为人所识。她的文字功底很好,是丈夫最好的助手。
二、才德的妇人
才德的妇人谁能得着呢?她的价值远胜过珠宝。她一生的日子使丈夫有益无损。——箴言书三十一章10~12节
虽然她有高深的学问,令人羡慕的学位,在那个时代中有学问的妇女不多。但她非常谦卑,从不在召会里自显风头,非常有亲和力,有爱心,从不在教会中当众讲话,不摆长者面孔。所以召会里的弟兄姊妹们都非常尊敬她。张品蕙曾作见证说,倪氏在结婚之前就告诉她说,“我是娶你作我的妻子,不是娶你作同工。”李弟兄说, 我一直在那里看见这种情况,倪师母是个很好的姊妹,但她没有被带到工作里,她甚至也不是召会中的女执事。倪弟兄只有和弟兄们的交通;他甚至与同工和长老也没有友谊。此外,他从来不把亲戚带到召会的带领或工作里。
在家里她是一个好媳妇,她有一个严厉的婆婆,婆婆的严厉是出了名的,她丈夫有九个兄弟姐妹,他排行第三。所以她上有公婆、大姑、二姑,下有小姑、小叔。在这个大家庭的人际关系网里,她处理的很好。姐姐们称赞她是最好的弟媳,弟妹们称赞她是最好的嫂子。连她的婆婆也夸奖她好。每逢婆婆远行出门,都是她来整理行李,沿途服侍,安排膳食。她脾气好,心地善良,手脚勤快,很会服事人。弟妹们结婚后,还常常得到她的照顾。
1950年,她和丈夫住在香港。那时大陆政局已经改变,香港的弟兄姊妹们都劝他们不要回去。那时候海外的工作正在开展,她的婆婆刚刚离世还没有下葬,而倪弟兄又是长子,理当先安葬他的母亲。倪弟兄说,“虽然这面墙是要塌下来,但我总得用我的头顶上去。”她明知道回大陆是受苦遭难,但是她顺服丈夫,没有半句怨言。
到1952年4月10日,倪弟兄被秘密逮捕,渺无音讯四年之久。虽然打击如此之重,但她没有愁眉苦脸,反而常常服事别人。无论是弟兄姊妹还是她家里的人,有事需要她,她总是乐意帮助。1953年她丈夫最小的妹妹的女儿结婚,从筹备家具厨房碗筷,几乎都是她亲自采购齐全,考虑周全甚于父母。
三、羊被牵到宰杀之地,静默无声
祂不争竞,不喧嚷,街上也没有人听见祂的声音。
——马太福音十二章19节
1956年,倪柝声弟兄被判15年徒刑。政府继续搜捕上海基督徒聚会处的领袖,她亦于此时被捕,关在提篮桥监狱。但因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在第二年获释,在家接受劳动监督。每个月她只被准许探监一次,无论是食品、书籍,她总是尽力按着她丈夫的要求去买。那时,多处陷于饥饿状态,买到她丈夫所需要的东西并非一件易事。
另外还有一件更困难的事,就是人们鄙视的目光。对于在监狱里的人,在压力上其实还好受一点。因为在监狱里大家都是犯人,彼此彼此;但在监狱外的家属则是低人一等,属下等贱民,到处受歧视。得不到好工作,上不了大学,在家里要受监管,在工厂有保卫部门监管。人们怕和你打招呼,不敢跟你往来,即便有人想请你吃顿饭,也会有人举报。人人避开你好像是瘟疫一样,这种无形的压力对一个姊妹来说真是不易。1963年,她丈夫最小的妹妹过世时,她看着墓地上石碑刻着“等主再来”四个字,对外甥女婿说:“如果没有主,这世界太残酷了。”
她的家被抄无数次,每一次抄完家,他的房间只剩一张床和一堆破布。被打是无数次的。当红卫兵问她你还信耶稣吗?她说还信,就重重的抽一皮鞭,还信吗?还信,又一皮鞭。眼镜架子都没有了,抄家后只剩给她一副没脚的眼镜,用绳子绑在耳朵上。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没一块好肉。手上伤痕累累。造’反’派不管她年纪大,有高血压,天天要她扫马路,挖防空洞,而且在病例卡上写着“反’革’命分子”,医生都不敢给她看病开药。任何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到她房间里拿任何东西,辱骂她打她。但她总是信靠神,内心充满喜乐,感谢神保留了她的头发。造’反’派知道她顺从圣经教训留了长发,便多次要剪她的头发。但她祷告神,几次他们要剪都没有剪成。她总是感谢神。
另有一件神听她的祷告。她邻居有个红卫兵,因为父亲做官,认为自己成分好,常常来打她,用皮带抽她。她对神说,神啊。我实在受不了,求你救我脱离这个红卫兵的手。神听了她,那个红卫兵因着他父亲犯案跳楼了,再也不敢来为难她了。
1966年文革开始后,她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有人要她跟丈夫离婚,说,“离了婚,你就解放了,因为你是医生家庭,自由职业,不是剥削阶级。”她因不肯与丈夫离婚,被打成反’革’命,常遭公然侮辱,身心受创。1966年夏,她被红卫兵关在一间小房内昼夜拷审,外面只听见恐吓和皮带抽打的声音。当她被押出来时,眼睛肿得像馒头般,身上有多处伤痕。
另有一次,她与两位老姊妹被揪斗游街,手上套着鞋子,头上戴着尖顶纸帽,颈上挂着牌子,被责骂、凌辱和罚站达数小时,为要她们放弃信仰。面对着严厉的逼迫,她们仍坚决的说:“信”。在劳动改造期间,她每天早晚两次被勒令打扫弄堂,过路的人无论是大人或小孩,都可随意打她、唾她。一次,在斗争大会后,她分享道:“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观看(林前十9)。圣经上早已说明了。”她对这样的生活已习以为常,见过她的人,都称她“白头发”。
人人都知道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是为了主耶稣的名而受逼迫苦害。在所有逼迫中,她总是在批斗她的台上,一直不停地默默祷告,始终是靠主站住,没有羞辱主的名。她与丈夫一生相爱甚深,他们结婚十八年后,丈夫就被囚在狱中长达二十年。期间,政府用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来指控倪柝声,当时有很多兄姊信以为真,但她回应说:“他们说他的这些事,都是根本没有的。”
品蕙的健康已每况愈下,倪弟兄有个心愿:期望早点结束刑期与她相聚。他曾说:“我的刑期,像是与我妻子的生命在赛跑,如果我能在她还在世的日子出去,就可以好好服事她,她为我受了许许多多的苦。”
她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知道早晚会死于中风,所以向神祷告过,”若中风,快快到主那里去,不要拖累别人。”
1971年她的姐姐从北京来看望她,她在搬东西时,跌了一跤,跌断了肋骨。因着她那时还是戴着反’革’命的帽子,在医院不准收进病房,也没有受到什么治疗。但是有许多亲属来陪她。其他病人还羡慕说,“这个人无儿无女,还有这么多人来陪她。”神应允了她的祷告,她在医院三天就过世了。1971年11月9日,她在中山医院走廊上离世,由于医院的工友不肯来,由亲属抬去火化。
她的一生无丰功伟绩,如经上所记,她不争竞,不喧嚷,街上也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只是默默地为主为召会牺牲自己,背起十字架并跟从祂。
张品蕙去世后,她的家人不敢告诉倪柝声,怕他心病发作。后来倪柝声得知后,写信给品蕙的大姐说:“这半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回首前尘,展抚遗物,叫我不能不一直心感悲痛。二十年来,不能一次伺候她,总是终身遗憾。一切都是我对她不起,害她困难。我病已缠绵,经常反复。病中实在想念自己的亲属,想要和他们一起。十余日来,深思蕙妹不能自己。”在他离世前10天,他在信中说,“张品蕙去世至今六个月半,我五内俱摧,过日为难。”
1972年5月31日,倪柝声在白茅岭农场亦去世。家人赶到时,遗体已被火化。家人遂将他俩安葬在苏州山上的公墓内,彼此靠邻。她的墓碑上写着“主内安睡”,而倪柝声的是“主内安息”。
1986年2月,上海市公安局发布决定书,对她予以平反。
大陆的弟兄姊妹们许多都称她为“没药”,就如她的一生,充满了苦难,却处处散发属天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