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個角度來說,中古時代的人所看到的世界,是一個充滿妖魔鬼怪的世界。我舉一個例子大家就會懂,例如現在鄉下或古代的人,出門左轉有土地公,右轉是有應公,考試要去文昌廟,討海要到媽祖廟,作生意有五路財神廟,結婚就去找月老。這個世界彷彿就是一個充滿妖魔鬼怪的世界。社會學家韋伯說,科學的啟蒙將歐洲從妖魔鬼怪的世界拯救了出來,妖魔鬼怪的世界被宣告退去。所以可以說,過去的人們是活在宗教迷信中。
那麼現代呢?你看到風在吹,你知道是因為大氣壓力不平均所致;你看到彩虹了,你知道那是因為陽光折射於空氣無數的小水滴中所呈現的光芒…。在現在科學的觀點中,世界是一個充滿了O2、CO2或細胞的組合,或只是由原子、分子、中子所構成的一種完全由物質構建起來的無聊世界。你看到人了嗎?對不起,你看到的是碳水化合物的組合。所以可以說,現在的人們是活在另一種科學迷信中。
我的意思不是說上述的科學資訊本身不對,也不是說所有的信仰都是妖魔鬼怪。上述的科學資訊為我們正確的解釋了一些自然現象,這是正確的事實;歷代以來因為信仰或昭然經驗而使許多人的人生改變,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那麼,為什麼我們只選擇看見理性科學,而對超然的信仰視而不見?
從整個人類長期的歷史來看,人們原本是從各種各樣的視角看待宇宙和自我。文化和世界觀的歷史擴散足以表明,人類去解決世界和尋找意義的各種觀點是不勝枚舉的。這種觀點的豐富,表明了過去人們實際上並不受限於任何方式或局限於任何特定的觀點。但是今天,科學理性的霸權已經掌握了一切地位,它眼中容不下一粒科學無法檢證的細沙。
今日科學理性最終的發展結果就是「世俗化」,最普通的解釋就是「去神聖化」。韋伯論到去神聖化,是指「除魅化」,亦即不相信怪力亂神等類的事物。現代科學除魅化的同時,也將人困在科學與知識的牢獄中。此外,在除魅化的過程中,「神聖化」的意涵也一併被剷除了。結果,世俗化與神聖化變成一組對立、相互矛盾的概念,並且世俗化與神聖化也都被賦予負面的意義。世俗化象徵庸俗或工具化,而神聖化則是不科學或迷信。因此,今天的科學與信仰從某個層面而言,都陷入了吃力不討好的泥沼中。而這種尷尬的情況,卻是原本不需要發生的。
然而有一個現象我們要特別留意,從啟蒙開始迄今已經過了三百多年,沒有因為這個時代是二十一世紀,信仰就消失了。相反的,在科技與網路發達的近三十年間,在全世界範圍內發生了宗教復興現象。這是怎麼回事?只信科學的我們是否遺漏或短少了甚麼?我們短少的是一種眼光,就是超越科學所築起之高牆的眼光,這是一種站在歷史、文化、宗教和科學之上的眼光。人們自身有潛力超越每個立場和每種視角,走出文化、歷史、甚至宇宙的禁錮。但是今天人們自己卻放棄了這個眼光。
從中世紀的改變開始,直到走來現代的世俗時代,我們可以理解我們並不是在一個純世俗化或純神聖化的世界。隨著世界各地的宗教復興現象,以及對於超然概念的關注,我們可以在世俗化的社會中重返神聖化,以尋得更多、更深或更廣的生活經驗。這個世俗化的再神聖化,不是重返中世紀那種妖魔鬼怪的狀態,而是在合理化的基礎上的神聖化,也就是合理化的神聖化。為此,我們需要在理性的基礎之上,進入更內在的經驗。這樣,我們就能拾回超然經驗並重返神聖化之路。
Source: 張證豪(https://www.facebook.com/profile.php?id=100000129482117&fref=nf)